(写于2020年7月8日)
在深圳做书法教师的这些年,身边的不少同事都认为,我这个书法教师很舒服很洒脱,因为在他们眼里,书法教师没有升学压力,不需要做班主任,不用每天批改作业。有的甚至认为,书法教师在课堂里只是教学生写那么几个字,备课又不用花很多心思,好容易;没课的时候练练字,工作的时间就是健健身。还有更加有趣的说法,书法教师这么轻松,但得到的好处可还不少,校园的文化活动,顺手来几个字,就能出彩,让学生崇拜,得学生好评,真是占到了便宜。
我被评为市级名师,获得正高职称之后,有个朋友跟我说,你这个书法老师太值了,名利双收。我跟他说,下辈子我可不走书法教师这条路了,我承受的风险和痛苦,付出的努力和代价,是别人无法知道的。说实话,我为教书法所做的付出,与所得到的是不成正比的。只是我爱书法,义无反顾;我爱书法,知足常乐。等我把下面的话讲完,如果你是我,你会选择做书法教师吗?
书法是小学科,有时可有可无,很容易面临解聘或换岗。书法学科无论在大学还是中小学,除了大学的书法本、专科之外,是否要开课,只是学校一念间之事,要开你就有饭吃,换一个领导,他说不开,你可能面临解聘或换岗。现在国家重视中国传统文化,风气比往时好一点,但是无论教育还是财政部门,都还没有明确给书法教师专门设立编制,目前在职的正编书法教师大多是地方领导偶尔打的擦边球。
书法是小学科,常常靠边站,陪人笑脸。在中小学里,经常听到文化学科这一说法,它指的是中、高考科目,如语、数、英等。有时我们自己开玩笑说,我们小学科教师就是没有文化的教师;有时非文化学科不叫小学科,叫副科,所以我们副科教师偶尔还被戏称为“妇科”教师。
在评优评先时,因为要照顾主科教师,书法教师常常是眼干巴巴的望着别人,你别争。对于我自己来说,评市名师、评正高、评省教学成果容易,因为学校里够条件的不多,选送出去的没有名额问题,但就那个学校自己评的年度考核优秀,每年有百分之十五的比例,我恐怕一辈子都拿不到一次。
书法是小学科,一个学校常常就你一个书法教师,孤独无助。一所中小学设一个书法教师已经不错了,两三个很难,所以做书法教师很孤独,没有其他书法课可以听,教学工作没人交流,集体备课你没地方去。做什么事,单打独斗,自己摸自己爬,成是你败也是你。
书法是小学科,别人不懂也帮不了你的忙,课程开展和实施,你全包。别的学科有统一教材和作业本,书法没有,你得自己编写或个别去定购。书法的文具材料很特殊,你得为学生规划和采购。不像其他学科那样,课本和作业本只管到学校图书馆领,教师不用愁。你请个假,没人能顶你的课。
书法是小学科,有时找不到去处,无家可归。人家的学科有备课组,有教研组,你一个书法教师,随学校放在美术组、艺术组、语文组。人家的学科要么是国家课程,要么是地方课程,你的书法就算校本课程而已。这都没关系,只是办公和交流找不到书法的话题。但如果你的书法是半路出家的,评职称就麻烦了,因为没有多少先例,放你到哪一类去人家都不敢下结论,再考虑考吧。
书法是小学科,每周只一节课,开不过一年,但家长和其他科任教师的期望很高。家长说,我不巴望小孩成书法家,只希望通过你的书法课,能把作业写得漂亮。其他科任老师说,学校开了书法课,学生考试的卷面质量应该有所提高,赢得卷面分。书法课还没开几次,一大堆坏毛病在那里要改,成果期待已经在那里,真让人为难。
我从英语专业毕业教大学书法,之后学汉语言文学,再进修书法,拐了多少道弯,都是为了做稳书法教师这一职业,从大学转到中小学,从大学助教、讲师、副教授评到中小学正高级教师,都是为了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书法教育实践与研究,每一次学科跨越、工作领域跨越,都几乎是从头再来,那种折腾是没有谁能体会到的。
如果不是一门心思的爱好,糊里糊涂的爱好,谁是因为能预见今天所得的那点所谓的名和利、小学科的轻松和洒脱,去冒险,去坚持,去牺牲自己的年华?
我曾经与一位同事开过玩笑,在我的学部,除了校级领导之外,我不相信哪位老师的工作量比我大。光光看学校那点书法课的确不算什么,只是很多人不知道我在市书法名师工作室的学术研究规划与任务,如课题研究、课程开发和推广、论著与教材出版等,至少在近五年来,在学校的时候除了上课就是写作,节假日和晚上在家的时候,从不做家务,只要不觉得很累,也是在写作。
回想在深圳做中小学书法教师的这些日子,光出版的那10本书就可以让我找不到半点所谓小学科教师的闲情。走书法教师这条路到今天,对错我实在说不清,我最大的收获不是教小学科的那点所谓轻松和洒脱,而是我的有些成果对社会有了一定范围一定程度的影响和帮助。一路走来,我觉得内心不强大怎能做书法教师?